红楼梦的本真意义

浅析本真情及其现实意义

——以贾宝玉的个性情感内涵为例

摘要：在《红楼梦》中，作者通过宝玉生命的人世历劫描绘，“以情悟道”，在“道”的层面上揭示人类个体生命的的情感，也就是人类本来面目的“通灵”之情，为我们彰显这样一个真谛：道在情中，道不离日用。情就是人的命根，是通达人生道境的关键所在，人生命的本真意义就体现在平凡生活中。而《红楼梦》本真情之真，作为生命存在意义上的真，它开启着善，显示着美，自然也是《红楼梦》本真情的核心所在。故本文将在参考孙爱玲老师《红楼梦本真人文思想》一书及其博士论文《红楼梦之人文思辨》的基础上搜集资料，以贾宝玉的个性情感内涵为例，思考本真情的人文内涵，探讨本真情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红楼梦 贾宝玉 本真情 人文内涵 现实意义

《红楼梦》是一本写实的书，这已经成为读者的共识。但事实上，小说除了写现实世界之外，其中还包括了属于理想的东西。对于这一点，余英时先生有一番颇为精到的论述，他认为：／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创造了两个世界：一个是乌托邦的世界，也就是大观园里的世界；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也就是大观园以外的世界。作者在小说中用各种不同的象征，告诉我们这两个世界的分别所在。譬如说，“清”与“浊”，“情”与“淫”，“假”与“真”，以及风月宝鉴的反面与正面。这两个世界是贯穿《红楼梦》全书的一条主要的线索。大观园的世界是作者按照理想来写的，是虚构的世界，是纯洁的世界；大观园外的世界是以现实生活为参照写出来的，是真实的世界，却也是肮脏的世界。

大观园是一个诗的世界，生活在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也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他不仅会写诗，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存在、他的生命历程是富于诗意的，他是“诗意地存在”。所谓“诗意地存在”，就是指不处于日常生活的时间中，不是以符合生活逻辑的现实的眼光去观察世界，而是从情感的角度出发，立足于现实人生的体验，以“通灵”生命源发的本真情，于平凡生活中感悟人生真谛，以“情”眼看世界，情动于内而不放纵于外，爱人以道，守护心中那份真性情。

1、 本真情的内涵

本真情，不同于本根也异于本体，它是在重视自然、人生的基础上，更重通过对人（“此在”）的探究，通达对宇宙万物（“存在”）的理解。做为海德格尔存在之思中的一个重要思想，意为人生命存在的源发状态。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真正的道是无法从概念上去定义的，但是人们却可以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去体验、解悟道的境界，践行本真情的真谛。

《红楼梦》本真情丰富深邃的思想内涵，是传统深厚的思想文化孕育滋养的结果。在中华早期典籍中，“情”最基本的意思就是本来实在，即万物本来存在的状态，而早期儒道、释诸家典籍中的丰富蕴涵是《红楼梦》本真情的思想远源，明清时期涉及情内涵的哲学思想和文学实践是《红楼梦》本真情的思想近源。《红楼梦》之前，无论是思想界对本真情感的哲思，还是文学创作对本真情感的展示，都为《红楼梦》的诞生提供了深刻的思想内涵和丰富的文学营养。而《红楼梦》作者在具体情感生命展开描写中“大旨谈情”，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却是作者将“情”参透之后，极尽心血之思，以“情“化教诲世人体会生命本真存在意义，希望有情社会到来的伟大情怀。

2、 多情公子贾宝玉

贾宝玉生命的本真情，经由适情、尽情、悟情的动态绽放过程得以全面展开。

★宝玉之适情

宝玉的适情，侧重于人类最本能、最感性、最真实的欲求，在小说中主要表现为宝玉天机自张、率性而为，即任性恣情。

首先，任性恣情最突出的表现在于他天然本真、自然无拘的生存状态上。他有闻香，吃“胭脂爱红”，“调脂爱粉”等“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下流痴病”；他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他喜欢在闺阁里“厮混”，不愿受任何约束。

其次，宝玉的“任性恣情”不仅表现在他对女儿们内心最自然、最本质的爱恋，还体现在对君子之间的同性友爱。在他看来，只有女儿才是“钟灵毓秀”的宇宙的精华，才葆有未经斫伤的纯真的心灵。所以宝玉只希望和女儿们永远生活在一起，而他对秦钟、柳湘莲、蒋玉函、北静王等人产生一种亲近之情，也不是同性恋倾向。其实，无论是对诸多女孩子的爱，还是对秦钟、柳湘莲等人的好感，都反映了更深层次的精神世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在他看来，同性异性已经不再重要，关键在于他们身上是否葆有那份纯真的人性。

此外，他的“任性恣情”还体现在他对爱情的痴狂。当他面对的是林黛玉这样一位堪称知音的集美丽、聪慧、清高、深挚于一身的少女的时候， 这位在感情生活中频频得手的公子哥儿，一而再地在黛玉面前变成了智力可疑，尊严全无，而又十分偏执、狂乱、不能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正常的反应的小傻瓜！而偏偏在他表现得最呆、最可笑、最无道理可讲的时候，也是他最为真性情流露，最能表达他的善良、真诚、单纯、执着，最能表达他的青春与生命的痛苦，因而也是他最可爱的时候。五十七回中因为紫鹃不让他动手动脚并且告他：“姑娘（指黛玉）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宝玉便呆坐在山石上出神滴泪，达五六顿饭的工夫——至少两小时。雪雁疑惑道：“……春天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真是取笑了。但也恰在这时候，宝玉一扫其富贵气、骄纵气、娇宠气，而只剩下了一点痴诚，只剩下了一点认真，变得可爱起来。

总之， 《红楼梦》真实地揭示了宝玉“任性恣情”的动态生发过程。他立足于生命本真的存在，欣赏美追求美，尽情尽性，却情动于内而不放纵于外。

★宝玉之尽情

宝玉之尽情，侧重于在本命存在原始维度对本真情本能的、感性的、原生态内涵之显现，关注自我的情感体验、他人他物。

首先，宝玉的尽情体现为对众女儿的用情，这种“意淫”之用情与“皮肤淫滥”的欲望放纵有着天壤之别，它引领人们觉悟什么是真正的人之情感。一方面，他对自己的姐妹都很关心和尊重，无论是迎、探、惜等同姓姐妹，还是黛、钗、湘等表姐妹，他都以诚相待，关怀备至。他引黛玉为“知己”，称宝钗为“一字师”，喜湘云的豪爽，对她们打从心底里喜欢，从没有轻薄亵渎的语言。 小说中第二十一回写他一天天明看到湘云睡在那里，“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他不是上去将她唤醒，就是轻轻地替她把被盖上，决无不轨之心、苟且之念。这种对女性的真诚爱慕和尊重，使贾宝玉和那些浮浪子弟、好色之徒从根本上划清了界线。另一方面， 贾宝玉对那些地位低贱的丫环婢女尤其倾注了同情，他“甘心为诸丫头充役”，乐意为她们“理妆”“换裙”，把能为她们服务效力看作是一种安慰和乐趣。至于怡红院里的丫头，他更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情深意切。他为袭人剥栗，给麝月篦头，让睛雯撕扇，替五儿瞒赃，代芳官鸣不平，这些虽是些小事，但都可见宝玉对她们的一片真情。总之，他突破了传统的束缚，他的爱悦是真诚的，他是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年青女性的(包括处于奴隶地位的)，这一切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是多么难能可贵。

其次，宝玉的尽情体现在对黛玉的深爱上。 细细品味他们的恋爱过程，我们能够强烈感受到宝玉对爱的痴狂。在《红楼梦》中，宝黛之间的爱情可谓充满了风风雨雨。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俩常常吵嘴闹别扭，有时还吵得非常厉害。第八回为宝玉接近宝钗，黛玉心中含酸，借机奚落了宝玉，那是宝黛之间第一次感情风波。之后，他俩的感情一直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发展着。第二十回写宝黛论心，各自为了各自的心，又闹了一场别扭。第二十九回写二玉心事，采用内心独白的方法，将宝黛互相爱慕时那种复杂细腻的心理描摹得入木三分。到第三十二回又写了宝黛诉腑，二人第一次互明心迹，彻底打开了心灵的窗扉，特别是宝玉错把袭人当成了黛玉所说的那些话，是那样坦露、恳切。更有一次，宝玉误信了紫鹃的谎话，以为黛玉真的要回南方去，因而吓得口角流津，人事不省，当着众人暴露了他对黛玉的感情；至此，他对黛玉的感情经历了一个不断深化和成熟的过程，经历了一个由内含到外露、由隐蔽到公开的过程。到第三十四回宝玉赠帕，以及黛玉的帕上题诗，他俩在肌在多次诉腑交心的基础上，终于有了一件真正的爱情信物，可以说宝黛的爱情至此正式确定了下来。所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对于宝玉来说，他多年痛苦而执著的追求，似乎有了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他急切而自信地等待着那幸福一天的到来。但在宗法专制的天理社会里，宝黛爱情的悲剧结局是必然的，黛玉泪尽而逝，宝玉“悬崖撒手”！ 但在爱情的抉择中宝玉不断地自省自觉，精进修为，终于进入了生命本真情之道境。

此外，宝玉之尽情体现在对自然物的怜护。在诗人的眼里，“万物有灵”不再是像原始人一样出于生存需要的自然崇拜，而是出于情感表达的需要。他们以情感物，自然界的草长莺飞、花开花落都带上诗人的感情。清代诗人袁枚说的“鸟啼花落，皆与神通”，就是这个意思。 五十八回宝玉见了杏花全落，“绿叶成荫子满枝”，便联想到韶光之易逝，“不免伤心”“流泪叹息”。这时有一雀儿落在枝上乱啼，宝玉竟认定“这雀儿必定是杏花开时他曾来过……这声韵必是啼哭之声……但不知明年再发时，这个雀儿可还记得飞到这里与杏花一会了？”既有点病态的想入非非，又想得深情细腻，可谓以情眼观之，无物不情。以灵眼观之，无物不灵。贾宝玉的眼睛，给了万物以生命。

总之，宝玉尽情，在与他人、他物的交流中，用情于众人，用情于自然物，在个体的精进修为中，精神上不断地升华、超越着自我，展现出人类情感的丰富深邃，透露出人生命本真存在无限深广的内涵。

3、宝玉之悟情

宝玉之悟情，即超越世俗的等级、门第、贫富等各种障碍，在平凡的日常生活及人际交往中感悟人生的真谛，追求着精神的归宿。主要从两个向度展开，一是通过对生的体验领悟生命本真之终极意义；一是通过对死的思考感悟生命本真之终极意义。

说起宝玉，我们会想到富贵而闲、养尊处优。在我们印象中，他 “饿了吃，困了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中充满了疏懒无聊的空闲，充满了脂红粉香、风花雪月的情调。贾宝玉曾写过四首《四时即事诗》，分别吟咏了大观园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和生活，所谓“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所谓“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它们正是贾宝玉贵族公子有闲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他心绪情调的自然流露。

但是，当我们透过这位贵族公子荣华富贵的生活表层，对人物灵魂的深处作内在的、深入的观察时，就不难发现：在这个看上去什么也不缺的贵族公子的身上，恰恰缺少了一件人类最可宝贵的东西——自由。他被大观园的高墙关闭着，被一条无形的黄金锁链捆缚着；人人好像都在关心他，但其实人人：在妨碍他。面对出身寒门的秦钟，他竟发出这样的呐喊：

“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 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得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

“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凌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滔

‘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

大观园纵然很美，可对于宝玉来说，那不过是“禁管”他的一只精致而漂亮的笼子。笼子里的生活是舒服现成的，但里面的自由是有限的。对于生活在这样笼子里的“骄子”，他是多么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呼吸一下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啊!

对于死亡，宝玉有非常强烈的自觉意识，他虽身处繁华、热闹、温柔、富贵的环境中，却常常会想到死：“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有知识的——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儿，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凭你们爱到哪里去哪里去就完了。”挨打之后宝玉见到众女孩子为己而悲，他反而“大畅”。不久他向袭人表白，他反对“文死谏武死战”，他只希望死后得到众女儿的泪水，“……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这里谈到了人生观中关键的、应该说是激动人心的一部分——生死观。宝玉的这两段话里包含着几层意思：一、深深体味着人生的荒谬与痛苦，所以“再不要托生为人”。二、深深体味着人生的孤独，所以喜聚不喜散，所以期待着众女性的眼泪。三、 深深体味到宇宙万事万物及人生的短暂性、瞬时性，从而他不要求永恒、不朽， 他深知化灰、化烟、随风化是不可避免的，既如此就干脆化个彻底。四、 希望死时能得到纯情女儿们的真情相送，他的心灵可以在这真情的“大河”中得到安息。

总之，宝玉的生命体验经历的适情、尽情、悟情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不断生发生成、不断自我反省、自我升华、自我超越的动态过程。

3、本真情的现实意义

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是啊，人生仿佛一场梦，真真假假假亦真。 似是虚幻似是真实，我们常常为名利所困，或为了腰缠万贯；或为了“人过留名”；或为了这样或那样的欲望。我们不停地奔波，不停地付出，不停地失去，忙忙碌碌终其一生。所以，我们时时抱怨，人活得实在太累，太累。 其实，这是自己给自己带上的枷锁。如果我们不为名利和欲望所困，也许，我们会活得洒脱一些。所以，如何在这个浮夸的社会中，回归本真，守护自己内心的真性情、真情感，值得我们思考！

周国平在《论真性情》一文中这样说：所谓真性情，一面是对个性和内在精神价值的看重，另一面是对外在功利的看轻。那么本真又是什么?在我看来，本真是来源于自然的，毫无修饰的，实实在在的东西。物质财富只是外在的荣光，本真来自于发现真实独特的自我，保持心灵的纯净。

现实中绝大多数人都渴望回到本真的生活，但是他们真能做到吗?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呢?因为现实中太多的人都会被“假空”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头晕眼花。有一句名言：“承受生命之重”，实际上绝大多数人不堪承受生命之重，因为他们被占有物质财富——好房、靓车、高收入、高开销等欲望折磨得疲惫不堪。其实，物质财富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重要。无论是中产阶级，还是收人微薄的退休工人，都可以生活得尽量自然、舒适，在过“本真生活”这一点上人人平等。也许你没有海滨华丽的别墅，而只是租了一套干净漂亮的公寓，这样你就能节省一大笔钱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旅行或者是买早就梦想已久的摄影机。你也用不着在上司面前唯唯诺诺，你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提升并不是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方式。很多人从事半日制工作或者是自由职业，这样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由自己支配。而且如果你不是那么忙，能推去那些不必要的应酬，你将可以和家人、朋友交谈，分享一个美妙的晚上。你总是把拥有物质的多少、外表形象的好坏看得过于重要，用金钱、精力和时间换取一种有目共睹的优越生活，却没有察觉自己的内心在一天天枯萎。事实上，只有真实的自我才能让人真正地容光焕发，当你只为“本真”的自己而活，而不在乎外在的虚荣，快乐幸福会润泽你干枯的心灵，就如同雨露滋润干涸的土地。愿你为自己而活，为自然而生，为心灵而真，去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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