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非虚构写作者和她的“地平线” 谷雨推荐

发布时间:2018-10-03 12:44:44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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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非虚构写作者和她的“地平线” 谷雨推荐

编者按在寻找优秀非虚构创作者的路途上,谷雨并不孤单。两个月前,非虚构平台“地平线”正式上线。作为“非虚构创作联盟”的一员,“地平线”的独特之处在于:这是一家致力于支持非虚构写作的民间机构。

“地平线”的发起人三桃也是一名非虚构写作者,她深知并理解写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的困难。离开《人民日报》之后,三桃决定尝试一些新东西。她希望,有一个平台能够为写作者提供尽可能多的支持,于是,“地平线”诞生了。

现在,“地平线”启动理事招募,它期待任何数量的资金和任何形式的支持,以此扶持写作者,让好的创作计划得以生根发芽。“地平线”诞生记作者:三桃

我住在一个偏离城市核心区的新城,标志物是从西南五环拐入京良路后进入眼帘的一片三层建筑群,一个顶部尖尖的长方体标志牌竖立在高架桥边,上面写着“首创奥特莱斯”。周围旷野丛林中散落着从北京城蔓延出的一个个新楼盘。一年前,我借着媒体人不用坐班的优势搬到这里,享受着空旷的林地和城市新楼崛起的新生感。

大多衣着时尚的年轻人和刚刚添丁的年轻夫妇携同老人住在这里的新社区,上班族一般会选择坐着地铁出发,花一两个小时到达办公地。这里预示着偏离财富与核心,也预示着新贵和希望。

一年前的冬季,我从这里出发,开始又一次的异地采访。作为一个刚刚产子的妈妈,我试图在一个市场化的纸媒中与社会同步。报选题、出差、采访和熬夜赶稿……几个月大的孩子等待怀抱和抚慰。当我在电梯和楼道里听到孩子撕裂的哭声,我拖着行李箱返回,推开家门,然后再次离开,当我第三次重新推开家门的时候,我决定放弃这份工作,我开始考虑如何延续我的写作生涯。

我开始自由撰稿解决日常开销,发现会写字的人必然不会饿到自己。我给几家媒体撰稿,只用花过去四分之一的时间就能获得做记者的一大半工资。我觉得自己就应该是这样可爱的闲杂人等,穿着T恤、吊裆裤,不用化妆,轻松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在咖啡馆写东西。

北京各大报刊的办公地都能显示出一种时光与文化交错的气质。我曾在《人民日报》的大院工作了近六年。一到秋季,那里的柿子树上橙红一片,柿子被鸟类自然啄食,散落一地。走进海外版那栋独立的老报刊楼,脚底是磨损得看不出颜色的大理石地板,踩上去没有声音。在过道里,一个个办公室的大门透出白亮的自然光,同事擦身而过,你无法清晰辨认他的脸部,只能凭感觉打招呼。

之后,我在一家市场化的财经报纸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时光。在安定门安德路的一个老社区,那张报纸经历了十四个春秋,并在在几年前搬进了社区里一所被舍弃的幼儿园里。这是一个带院的五层小楼,墙壁上的卡通图像和彩色油漆仍依稀可见,院子里有一个球场,处处仍在昭示着初始的童心与梦想。

经历数次改版,这张报纸最终成为一家专注财经深度报道的周报。在这里近一年的时光里,平等、竞争的市场化机制让我感到欣喜,同时我也感觉到,一种媒介技术的衰落和媒体环境的细微变化会影响到每一个内容生产者。众多优秀的记者在寻找一种采访的方式和技能,寻找一种完美的文本,去达到记录和创作的最高境界。

但在同一个媒体环境里,持续多年的生产模式已经成型,采访的艰难、报道尺度的忧虑、自身回报的不满、创新与突破的自我抗争与沮丧,种种诉求、实践与结果的不平衡在淡黄色的新闻纸中隐藏,随着人员的变迁、机构的调整而显露。

离开报社后,我开始给媒体撰稿。自由撰稿写作快、产出高,但也会存在另外一个问题,自由撰稿人没有从业身份,因而写作者无法全力投入进行大量采访调查。对于一篇高品质的稿件来讲,千字数百到一千元的稿费基本无法抵消创作的成本,因而,自由撰稿人往往从经济性来权衡稿件写作的投入。

过去一年,我似乎坐看时光的流逝和城市楼群的生长。奥特莱斯背后的楼盘从新开大盘到如今,变成了“商品房已售罄”。在奥特莱斯商场,仙踪林餐厅从一楼搬到了地下一层,整个餐厅仍然只有唯一的客人,它成了我的专属写作场所。半年前,我坐在一个角落敲打着键盘,以字谋生。我想写一篇长篇的非虚构作品,记录少数民族儿童的生活、梦想;后来我想写一部科技类的纪实作品,叫“能源互联网来袭”,那时我的朋友正在创业这样一家能源互联网公司,而我用了一半的时间参与了公司的事务。

所有的状态都是未定,但我内心十分坚定,写作是我永远坚持的事。我的写作计划无法开启,要真正写出一篇真实而有力度的作品,我需要去调查、采访、查阅资料、感悟那个主题中的世界,而如今我却在为解决生计蜗居在咖啡馆,研究二手资料,用简短的电话采访迎合媒体当下易碎品的需要。

我想,如果有人能够解决我的写作投入,让我开始探索一个世界,连续而深入地记录社会细微的一角,我甚至不需要未来的任何收益。作为独立写作者,我需要一个平台和有力的支持,来完成一部非虚构作品的创作。

我并非平庸之辈,亦非出类拔萃,而过去我总是保持在中上游的安全状态。我不由得想,那么多像我一样只会写字或是更会写作的人,当有一天他们厌倦或不再从事机械化的媒体流程,或者他们希望开启独立写作者的探索,他们该何去何从?一定会有一条路,让他们不再焦虑生计,全心投入。

就本性而言,我是一个追求自然与自在的人。但如今,我却肩负使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寻求社会对我写作的支持,演变为了我为写作者寻求支持。

在仙踪林点餐的时候,我开始选择价格最适中、也能吃饱的午餐——必须量入为出,从7月份筹备“地平线”开始,我没有时间来打字挣稿费,我需要寻找品质作品、联系版权、注册组织、想办法让这个平台为写作者提供更多的服务。我还要解决我和团队的日常开支。

对于非虚构写作者而言,国内还没有一个民间组织来发挥形成共识、凝聚力量、支持创作的功能。当我意识到有必要搭建这样一个平台时,我获得了业内非虚构写作的先行者迟宇宙、许知远、南香红、蔡崇达、梁鸿、关军、李翔、谢丁等八位老师的支持。他们成为了地平线的发起人。而迟宇宙老师则是与我一起承担的人。

我记得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铁路工人在站台捡拾到一个婴儿,然后付出全部精力独自将它他抚养长大。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偶遇婴儿的工人,我发现一个可能,于是,我不能放弃这个可能。

这件事上,我表现得“非常积极”。在这个本来可能为大家的写作梦想贡献一把力量的时候,如果我做得不够,一定会觉得羞愧。我拉来了迟宇宙老师,马达已经开始运转,停不下来,那么多写作者正在翘首以盼,希望获得真正的支持。如果不这么积极,当初又为何开始?

我在亚马逊上花了0.99元钱购买了一本电子版的《大脚印儿》,那本书是对2008年奥运会的全景记录,从视野和内容上都显示出超常规的品质,是对中国改革开放后的一次重大体育或国际事件的深刻记录。我只花了0.99元,买的时候很心酸。

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作者关军时,我无法想象那样规模的采访和细致繁重的记录,来自于这样一位瘦小的媒体前辈。我问,“你采访了100多个人,这本书收入多少?”关军嘴角微微触动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笑,他低头思考了几秒,抬头说,“没有多少,我写奥运会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

对于写作者来说,记录似乎是一种本能,只是因为这个社会的变革不留存下来,就是一种文明的缺失,是一种内心的失落。南香红老师对于日军对华细菌战的采访是从十几年前在《南方周末》时开始的。她说,当自己涉入其中,这些未曾被揭示的事实让她不得不往前走。在采访过程中,南香红为那些受害的烂脚老人募集了120多万元的捐款,但漫长的采访则是自己承担,13年里有多少经济、时间和身心的付出,只有她自己知道。直到今年6月,腾讯启动国内第一个非虚构写作公益支持项目——谷雨计划,南香红的这个写作项目才获得资助。

朝阳大悦城的咖啡陪你、星巴克等咖啡馆,是写作者陈湘鹏长期活动的据点。他的作品《迷失印度》让我注意到他,这是一本记录印度之旅的游记,作品不仅用高品质的文字记录了异域风光、风土人情、历史文化,整个文字背后还呈现出一个写作游历者的思想和精神世界。

出于对独立创作者的敬意,我约他见面聊聊,虽然彼此都不清楚需要聊点什么。在咖啡陪你,我看到一个背着双肩包、穿着棉外套的青年出现,他个头不高,头发中夹杂着银丝。见面时已是中午饭点,他手里拿着口杯,我问他在哪儿吃午饭,他说上午10点多他在路边买了两个煎饼吃了。他说他不打算结婚生子,怕自己写作的状态给不了孩子正常的成长环境。他只愿意和女友各自探索事业。他所谓的事业就是写作。

为了能够写出自己想要的作品,这个前媒体人曾两次辞职,但迫于生计又返回媒体。

如今,他在自己的公号“作家树”上以每三四天一篇原创的高频率推送作品。我问他,每部作品都有稿费收入么?他说没有。他写自己认为值得的作品,除非有媒体认同这种写作,否则他宁愿没有稿费,刊发在自己公号上。

我见过的有记者从业经历的写作者,都坚持一个原则,就是进行大量的采访、调查,关注更具社会普遍意义的主题,这样诞生的作品会因更多人物的参与、更宏大的视角、更丰富的体验,形成不可替代的价值。但社会性的题材往往要耗费巨大的成本,它构成写作者巨大的现实困境。

高品质的非虚构作品是所有记录者和写作者的梦想,是公众期许和亟需的优质精神食粮,只是因为成本高昂,我们就可以不去追寻么?只是因为采写艰辛,我们就可以放弃一个非虚构写作者的工匠之心么?

在《人民日报》大院里,我和迟宇宙曾有过一年的共事,但并无多少交集。迟宇宙内敛、恬淡的性情,时常会被不熟悉的人理解为一种清高。

我最初和他聊起自己的设想,是在甘露园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我说,我想做一个聚集高品质非虚构作品和写作人的新媒体,支持他们。我话语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然后,是尴尬的冷场。

他放下iPad,“商业模式不太清晰,很难做”。我说就做公益性的。他说,“钱呢?”然后我们就没再说什么。他并不感兴趣。我的刀叉掉了,完全吃不下去了。

半年后的一天,我给迟宇宙发去一个方案,讲述了如何组建一个由优秀独立非虚构写作者聚集的社群和平台,为他们募资提供创作资助。这次,他在微信上回复一句:“我仔细考虑一下怎么做”。

我看到了希望,我们有了共识,只缺资金与社会的信心。

我办过一个叫“北京客”的微信公号,内容围绕非虚构题材,既有转载也有原创,我和参与的四个小伙伴全都是义务付出。后来公号有了打赏功能,我们迅速开通,让几块、十块的赏钱进来,有了一种街边搪瓷碗掉入一枚硬币的喜悦。

一位多次给北京客打赏的粉丝,被我们称为“超级粉丝”。后来,公号因内容问题被关闭,“超粉”先生现身,向我了解为什么不再更新。

这是一个年轻的企业家,对财富有独立而深刻的认识,他更愿意把精力投向需要植树造林的荒漠、需要社会关注的贫困山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和他说起,许多有情怀的非虚构写作者需要支持。他谈到自己的一个哥们儿,可能要花100万满足女友的豪车梦,“他应该听听,很多事业比这更值得投入。”

如这位先生一样,有一批同样具有社会情怀的企业家。对于一部记录当下、留存历史的非虚构作品,他们是最忠实的读者,他们迫切需要深入了解这个世界,希望得到有价值作品的滋养。那次一起见面的另一个企业家说:“这是一个用少量资金就可以实现较大社会价值的事。如果有一部好的作品能留存下来,让一代代看到,这是多么大的回报!”

“超粉”先生专程来到北京,他愿意和其他企业家一起,对平台每年250万元的预算资金给予支持和保障,不需要任何回报。他们要求明确并坚持平台的公益性质,所有的资金用来支持写作计划和平台运营。

9月20日,地平线非虚构写作微信公号和社群正式上线。社群聚集了55名国内优秀的独立非虚构写作者,这些写作者都曾有过经典作品公开发表,他们的作品属于非虚构的标杆之作。未来,社群将向更多优秀写作者敞开,甚至招募具有写作追求和杰出禀赋的年轻群体,支持他们创作。

在国内,各大非虚构写作平台大多依附于某一家单位,尚未出现一家长期致力于支持非虚构写作的民间机构,而“地平线”填补了这个空白。地平线上线当天,包括我们在内的八家非虚构媒体机构还成立了联盟,大家优势互补,希望带来全新气象。

地平线的初心就是为写作者提供支持,我们支持他们创作的才华和勇气,希望通过解决他们采访写作中的障碍来实现他们的梦想。

很庆幸,我们有了几个企业家“超粉”,他们成为地平线的第一批社会支持者,他们愿意和所有的企业家一起来完成一次募资,启动地平线最核心的支持。

于是,11月,“地平线”正式启动理事招募,它期待任何数量的资金和任何形式的支持。我们翘首以盼,期待社会企业家和支持者的力量在“地平线”聚集,来扶持写作者,让好的创作计划得以生根发芽。

我的先生曾问我:“知道为什么你比其他人更能得到支持么?”

“为什么?”

“并不是因为你更优秀,当你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更多人时,你就站得更高,就会有更多的人看见你。”

我一直在寻找心中的地平线。最美的地平线在哪里?可以想象,在某一个时刻,你我站在地平线上,清晨的微光打在我们脸上,斗转星移、旭日初升,我们的身影在地平线上流转,那应该就是最美的风景吧!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67a1d2af710abb68a98271fe910ef12d2af9a9a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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